§第二章 更糟的相遇
又一個棘手的病人轉診到裴柱現的綜合科21診。
「裴醫生，有空嗎？」腸胃科的朴醫生在中午休息時間來敲裴柱現辦公室的門，她正忙著專心把枯萎的玫瑰花瓣拔掉，被突然出現的聲響嚇了一跳。
一般醫院的診斷流程是從綜合診斷科開始，由綜合科醫生初步判定病患，再決定要轉診到哪一個科，若是專門科在治療過程中發現超出該科處理的範圍，才會再找其他科醫生會診或直接轉診到其他科，極少會像這樣，轉到專門科之後又轉回綜合科的。
原因是裴柱現有著詭異的第六感，往往在別人手上看起來是某種病，但是治了半天都沒效果，轉到她那裡就會檢查出真正的問題來。
所以除了例行的門診掛號之外，她時不時也會接收到專門科的轉診，讓她幫忙看看到底是什麼毛病。
裴柱現深吸幾口氣，拿掉臉上的圓框眼鏡，坐正了之後説道：「是的，請進吧。」
朴秀英是個高挑的美女，踩著搖曳的步伐，直接坐到她對面的診療椅上，也不囉嗦，攤開手上的資料，指給她看：「這個病人下午會轉到妳這裡，有胃潰瘍的前兆，但是很奇怪啊，細菌培養結果幽門桿菌的量沒問題，胃鏡看起來像是黏液突然減少分泌了，但是吃了藥卻更嚴重。
沒有家族病史、生活習慣也正常，她説生活沒有什麼壓力，我不相信，還讓她去做自律神經檢測了，都沒問題，抽血檢查也都正常，就是性激素稍高一點而已，莫非現在Alpha激素太多還會讓胃黏膜脆弱化？」
「這也不一定，做過藥物過敏檢查了嗎？」裴柱現又戴上眼鏡，很快的掃過眼前的病歷：「上次研討會的內容，針對有沒有必要撤回Alpha費洛蒙激發藥劑uptonamin的許可，吵得不可開交，妳知道吧？」
「不曉得，我只知道很精彩。」
「有3%的Alpha用了之後，肺部出血了，因為嚴重的過敏反應。」
「嘩，這麼高？！」
裴柱現說完，目光繼續在病歷上滑過。
「上面沒有寫她有藥物過敏的歷史……但是得過----」裴柱現看著那個字，略皺眉頭「----梅毒？」
「雖然是治好了，不過確實得過。」朴秀英看她表情不對，也稍微認真了一點：「梅毒會造成胃潰瘍嗎？還是因為對梅毒的藥物過敏而導致腸胃問題？」
裴柱現輕輕轉動電腦椅，眉頭皺得緊緊的，眼睛盯著Syphilis這個單字，像是喃喃自語般問道：「可能……不對……她的ABO性別是什麼？」
「女Alpha，已婚，標記的是她的妻子。」朴秀英指指病歷第一張的最上端，上面寫著病患的基本資料。
「妻子有沒有被傳染？」
「這我就不知道了，我也覺得很奇怪，她來看診的時候妻子都陪著，兩人感情很好，也説有懷孕的打算……我猜她老婆應該不知道。」
朴秀英翹著腿，一臉八卦。
裴柱現好像沒在聽，只是左手按在下巴，食指輕輕磨蹭下唇，好像在思考些什麼。
門上突然又傳來敲門聲，再次把沉思中的裴柱現嚇得跳起來。
「裴醫生，有他院轉診！」門口護理師先將門開一個小縫，等裴柱現應聲後就進到辦公室，把裝著轉診單和病歷影本的資料夾交給她。
「怎麼又是腸胃科？」裴柱現看著資料夾裡的轉診單，沒好氣的對朴秀英説：「不管哪的腸胃科都一樣，每次都把病人往我這裡塞，我這裡是21診，不是41診呀？」從四十診開始是腸胃科。
「這妳還不清楚嗎？妳裴大醫生妙手回春啊！」朴秀英懶得跟她吵架，隨便敷衍她。
裴柱現點了點電腦系統，發現新病人資料還沒有匯入，她不喜歡赤手空拳的診療方式，在病人進診間之前她習慣先把病歷看個兩遍，無可奈何之後翻開手上的病歷影本。
看她臉色不善，朴秀英勸解道：「哎呦，跨院的系統有時候傳輸慢，又是午休，妳就消消氣吧，至少還有傳真一份紙本病歷過來呀。」
裴柱現又哼了一聲：「沒傳齊，少了一張。」
「少哪張呀？」朴秀英探頭想看看她手上的病歷。
「第一張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好吧，這下連病人是誰，男女老幼，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了。
打電話確認過，並得到對方保證盡快把缺漏的那張拿過來之後，裴柱現臉色稍霽，開始翻閱病歷。
朴秀英也湊過來看。
「哇，這個，嘖嘖嘖……」朴秀英身為專業的腸胃科醫生，立刻大為咋舌。
八年前分化後，開始每年接受生殖發育檢查，Omega腺體發育不良，性激素濃度低，沒有發熱期。七年前因為嚴重胃痛首次入院，三年前第一次胃潰瘍，之後每隔三個月因為胃潰瘍入院一次，去年十二月最嚴重，瀕臨胃穿孔，不得已進行緊急手術。
病患的用藥紀錄簡直是制酸劑和腸胃藥大全，但是看樣子效果只是越來越差，同樣到去年十二月，用了阻止消化腺分泌的最新藥物，直接停止消化功能，讓病人靠點滴攝取養分，但看起來這是個不乖的病人，因為上面有一大堆住院期間的外出紀錄，養了一個月後卻奇蹟似的康復出院。之後因為大大小小的腸胃問題頻繁進出醫院，可是都未找出原因。
今年才過一半，就住院四次。
「這個人的胃應該已經千瘡百孔了吧，都胃穿孔了還不靜養，簡直就是在玩命。」朴秀英看著，嘖嘖稱奇：「跟剛剛那個梅毒的一樣，抽血正常，飲食清淡，沒有不良嗜好，能檢查的都檢查了，但是除了性激素不太對之外什麼都找不出來。該不會真的性激素分泌量異常跟胃潰瘍有關？」
裴柱現也察覺到異樣，這兩個例子確實很接近，但是患者一個是Alpha、激素過高，一個是Omega、激素過低，但是第二個的狀況明顯比第一個嚴重多了，就連活著都是奇蹟了。
只是......如果還有下一次，這個病人還能遇到奇蹟嗎？
「裴醫生，不好意思，剛剛沒有拿到第一張，我拿過來了。」護理師的聲音又響起，這次裴柱現只是愣一愣，沒有跳起來。
「嗯，好的，進來吧。」
護理師進來，歉意的把第一張寫著病人基本資料的病歷遞給裴柱現，裴柱現接了，客氣的道謝，送走護理師才拿過來細看。
一看臉色就變得鐵青。
「妳怎麼了？臉色那麼難看。」朴秀英看她變了臉色，好奇的湊過來，裴柱現的眼睛盯在那個名字上，嘴角抿得緊緊的，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名字……
怎麼可能是她？她不是Beta嗎？她不是.......
「孫承完？誰啊？」
病歷上的照片是一個褐色長髮、眼睛帶笑的女孩。
裴柱現下午泡咖啡了。
她一般不在辦公室泡咖啡，只有心煩意亂的時候才喝一些。
護理師叫號的時候，她故意集中精神在病歷上，直到感覺眼角餘光掃到那個人走進來，坐在診療椅上。
裴柱現尷尬的轉過去，看著孫承完肩膀的某處，避開她的臉，後來發現她戴著帽子跟口罩才抬眼直視她。
「您好，您是……孫承完小姐？」
「是的，您好，裴醫生。」孫承完取下帽子和口罩，鉑金色短髮現在長成及肩的中長髮，比上次在S大見到她的時候更削瘦，她溫和的笑著説：「好久不見。」
「您記得我？」裴柱現鏡片後面的眼睛一下放大了。
「像裴醫生這樣的美人，所有人見到都會記得的，我記得的話並不奇怪，倒是醫生您記得我，應該才是更難得的吧？」孫承完雖然瘦得出奇，精神卻沒有多少委頓，說話彬彬有禮，聲音清澈和緩，卻又令人聽著很舒服。
上次見面並不是多美好的回憶，即使是情勢所迫，她也還是在身為Omega的孫承完面前釋放了費洛蒙，雖然她當時並不知道，她以為孫承完是Beta。
硬要比喻的話，就跟她無意間在孫承完面前裸奔過沒有什麼區別。
「沒什麼，您畢竟也有上台演講。」裴柱現有點不自在的別過頭，假裝在看病歷。
是啊，孫承完有上台演講，而且還被她打斷了。
上次見面的回憶太糟糕了，裴柱現眉頭一皺。「我很喜歡裴醫生的演講喔。」孫承完似乎沒有介意，誠心的説：「醫生您的觀察力敏銳，給畢業生的建議也很實用，讓我印象深刻，應該説不愧是能成為醫生的前輩嗎，太厲害了。」
裴柱現本來還在糾結跟她見面的尷尬，現在因為她的話而和緩了許多，孫承完有種神奇的魅力，即使是第一次交談，她都能令人感覺安全、舒適、被重視，敏感如裴柱現都能被她的敦厚氣質安撫。
但是想起這麼溫厚的一個人，身體狀況卻糟到幾乎一隻腳踏在棺材裡，裴柱現又不好了。
裴柱現進行例行的檢查，量體溫、血壓、又詢問消化情況，孫承完很配合，回答得仔細，一週胃痛幾次、半夜痛醒的時間有多長，灼熱感出現在什麼位置，食物種類和份量、用藥的藥量和藥物生效時間等等，相當鉅細靡遺。裴柱現越聽，眉頭就越緊。
「您的胃潰瘍有點嚴重，前面幾次住院的復原狀況也不甚理想，再不好好休息調養的話，會倒下的，我建議立刻入院。」裴柱現清清嗓子，放棄本來想旁敲側擊的打算，直接把話講明白了。
意外的是，孫承完看起來好像什麼都知道，平靜得好像裴柱現只是告訴她，現在是下午三點十五分。
「我恐怕沒辦法住院，新專輯的錄製只剩最後一個部分，我住院的話，前面一年半所有工作人員的心血就全部報銷了。」孫承完還是帶著淺淺的笑，但是笑得有點苦，說道：「我不能這樣做。」
裴柱現盯著她，一字一句的説：「妳再不休息，會死的。」
「活在病房裡和死在舞台上，這兩件事於我而言是一樣的，謝謝您的關心，裴醫生，我很感激。」 孫承完無動於衷，到了裴柱現簡直要生氣的地步。
「活著站上舞台，比死在舞台上更好吧？住院只是暫時的，其他的什麼，康復之後再説吧。」裴柱現難得的出言相勸，口氣卻有些冷硬。
「裴醫生，我自己的身體是什麼狀況，我其實也有感覺的，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……可以説這也是我必須要付出的代價，能像現在這樣唱歌就很幸福了，更長的生命……」孫承完垂下眼，顯得很憂傷，但僅僅是一瞬間，就又恢復平靜
「……那也許不是我能追求的吧，我能追求的，僅僅是把歌唱好而已。」
被拒絕了。
孫承完不願意住院，看樣子，連減少工作好好休息也不肯。
裴柱現的眉頭緊緊皺著，很明顯能看出她不是被冒犯，而是對於她這麼不聽話感到很懊惱。
孫承完又揚起一個溫暖的笑容，安撫的説：「裴醫生，我會好好吃藥的，休息時間也會拉長，要不然可以麻煩您告訴我吃什麼食物對胃更好嗎？我會按照醫生的建議好好吃飯休息的，雖然不能住在醫院裡，但是我一定會遵守醫囑，醫生叫我不能吃的絕對不吃，叫我多吃的也一定會吃的。」
「都已經這麼嚴重了，為什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呢？」裴柱現不接受她的服軟，直接了當的問：「妳……」
她瞇起眼睛，聲音清冷。「……妳難道是故意想死嗎？」
孫承完終於出現一絲慌亂，暗暗咬了咬唇，才又撐出苦笑。
「大家都是想活下去的吧，醫生，我也是一樣的。」
「那就乖乖住院。」裴柱現強硬的説。
站在房間角落的護理師輕咳一聲。
裴柱現抿抿嘴，她以前從不會強迫病人，現在也不該強迫病人住院，這次是她不小心帶上了自己的私人情緒。
「……好吧。我會開單子給妳，該吃什麼不吃什麼，都要照做，請拿黃單去37診做血檢、X光和超音波檢驗。還有回診的時間訂在三天後----如果妳不住院，就必須要頻繁觀察----有任何狀況都要盡快就醫。」裴柱現不讓孫承完拒絕，霸道的結束話題，在處方上，從桌上名片盒拿出一張簡潔的白色名片，推到孫承完面前「收著吧，上面有門診時間。」孫承完道謝，收下後又戴上口罩和鴨舌帽，表情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失望，匆匆出去了。
「醫生，要叫號嗎？」護理師看平常喜怒不形於色的裴柱現把自己陷在高大的扶手椅裡，右手扶著額頭，閉上眼睛，面上咀嚼肌的凹痕明顯鼓動，小心的問。
「先緩一緩，我休息一下。」
裴柱現說著，聲音裡帶著難以察覺的沮喪。
沒有求生意志的病人又不是沒看過，為什麼放在孫承完身上，就感覺那麼糟糕呢？
後記.溫溫一文一安利2
在簽名會上，粉絲上台時把頭飾或帽子送給溫溫，秉持著紛絲送的我都要戴的原則，然後溫溫就把頭上的頭飾一頂一頂往上疊，最後因為實在疊得太高，她甚至都不能低頭，但還是很認真努力的簽名還有跟每個粉絲談話。
ps.裴柱現拿到的病歷上，溫溫的照片是出道時期的褐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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